不知不觉间,爷爷已经离开我们快三十年了。
爷爷生前是一名共产党员,自参加工作起,就一直在变电站工作,直到退休。
爷爷在新中国成立前参加工作。在我小时候,他不止一次地和我说过,要不是共产党,他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了。他十四岁就跟着大人背井离乡闯关东,曾经几次都快要到了“鬼门关”,是共产党把他从苦海里救了出来。他教育我一定不要忘记党的恩情。
参加工作后,爷爷把全部身心都扑在工作上,任劳任怨,抢着干脏活累活,加班加点已习以为常,早出晚归更是家常便饭。县里各个偏远变电站他都跑过。在当时人们眼里“兔子都不拉屎”的一座偏远变电站,他一待就是近二十年。
组织上对爷爷的付出也给予了肯定和鼓励。家里厚厚的一摞奖状和证书就足以说明一切。
爷爷家的墙上挂着一张已经发黄的大幅黑白照片,那是他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被评为全国劳动模范后,去北京开会领奖时的留影。他一直将这张照片视为珍宝,只要家里来了客人,他都会非常骄傲地把客人带到这张照片前,讲述自己到北京领奖的往事。每当此时,他的脸上就会洋溢着幸福的笑容。
记得我小时候,爷爷曾不止一次地骑着他那辆“二八大杠”自行车,带我去他工作的变电站里加班,或者办点别的事。那围着铁丝网的高大院墙、两台发出沉闷响声的变压器、一排排神秘的铁皮柜,以及闪烁着红绿灯的按钮,都让我感到很新奇。
爷爷从不让我靠近那些设备,跟我说,要是靠近了,不仅见不到爷爷了,还会导致很多家庭都停电。我很听话,只是站在远远的地方看一看,心想:这是什么神奇的地方,居然能给半个城送去光明。
爷爷病重的时候,我正在上初一,是个懵懂少年,还想着爷爷是否还能像以前那样躺两天就好起来,再带我去变电站陪他加班。
我哪里知道,当时爷爷已经是食道癌晚期了。医生说患这种病和长期饮食不规律有关系。父亲帮他翻身的时候,身高超过一米七的爷爷缩在父亲怀里,看起来瘦小极了。他平躺在病床上,盖着棉被,我都看不出被子底下有人。他再也吃不进任何东西,就这么活活饿着,最初还能输营养液,到后来,瘦得没了肉的胳膊里,血管都硬化了,营养液也没法输了。
爷爷终究没能好起来,最后连话也说不出来了。爷爷的徒弟们陆续来看他。他们把耳朵凑到爷爷干裂的嘴唇边,爷爷嘟囔着什么,我们谁也听不清。那些高高壮壮的徒弟,几乎个个都是强忍着满眼的泪水拼命点头。我好奇地拉住一个老爱和我开玩笑的叔叔问:“我爷都和你说啥了?”那个平时笑嘻嘻的叔叔一脸严肃地对我说:“老站长让我每次打扫卫生时,注意关好防小动物的那个铁门,让我下班前一定要再去站里转转,千万别留下隐患。”还是工作,还是安全,爷爷的心还在牵挂着他“战斗”了一辈子的地方。
后来,爷爷生命的蜡烛燃到了尽头。爷爷要走了,要离开他牵挂着的亲人和同事了,尽管他是那么舍不得。父亲看到爷爷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,便来到他的枕边。爷爷用眼神示意奶奶拉开桌子抽屉。奶奶从里面取出一个信封交给父亲。父亲接过打开一看,里面是当时难得一见的百元大钞和几张面额不等的人民币,薄薄的一摞。父亲按照爷爷之前的交待,转身交给了他的大徒弟,说:“这是我爸最后一次交党费了。”大徒弟泪流满面地接过来,在爷爷耳边大声说:“放心吧师父,我一定替您交给党支部。”爷爷听了嘴角上扬,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微笑,然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。